弦筝

懒癌晚期无药医

[SD 藤真]七月无夏

9.童年

直到家中辞去两名佣人后,抚子和雅子这才得知守成公司倒闭的消息。原已沉闷的家,一下子变得深海般沉寂。那时正值六月,循环赛进行得如火如荼。

藤真抽出周末时间到公司帮守成整理资料。

其实很久了,藤真一直不解为何父亲会选择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离开意大利,来到日本开办分公司,只是为了朋友的女人。太过意气用事,太过草率,不像一向深思熟虑的父亲的作风。藤真熟谙自己决不会如此。

健司,是守成的声音,我准备回意大利,我要卷土重来。

藤真肩膀一颤,他转头看向父亲纵横交错的脸,岁月无情地在他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刻下痕迹,人到中年卷土重来谈何容易。然而虽然父亲没有多说半句豪言壮语,藤真却在那双并不明亮的眸子里捕捉到经年累月酿成的坚定。

藤真在心里幽幽叹息。父亲,他直视他,为什么当初要回来?是因为愧疚,还是同情?

守成凝望着儿子咄咄逼人的眸子,半晌垂下了眼。健司你不明白啊,我是想让她幸福的……阳光停留在他再不会年轻的脸上,满目荒凉。

****************

进入六月,淅淅沥沥的小雨开始下个不停。

雅子早上出门急了,没有带伞。和朋友同打一把伞出来,一眼就看见校门口站着的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是藤真。

雅子几乎有半分钟是全然呆住,耳中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响。等到清醒过来,耳边雨声依旧。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上前。一步步接近,可以清晰地听见周围女生尽量压低的惊呼。

藤真从深蓝色伞下探出头来,把伞移到雅子头顶,说,家里打电话说你没有带伞,让我来接一下。触见雅子眼里闪烁着的某种莫名情绪后,补充了一句,佣人已经辞了。

我知道。雅子没有再说什么。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藤真说,走吧。

他们沿着雨中灰色的街道向前走去,有踩雨玩的孩子们从他们身边嘻嘻哈哈跑过,溅起一大片水花。雅子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的步数,踩在水中的每一个“噼啪”声都如此清晰刺耳,在雨声中无限放大。

雅子看着水面映出的藤真俊秀挺拔的身影,有成熟男子的气息缕缕拂过鼻尖。她突然慌了,窘得抬不起头。迎面走来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细细打量他们,诧异于这个出人一表的青年和他身边那名再平凡不过的女孩。

她慌了,手足无措。她想逃,远远地逃离,逃进这片苍茫的雨幕中。

****************

海南全胜,翔阳全胜,武里和陵南提前淘汰,前两名的球队提前拿到全国大赛的入场券。和去年一样,预料之中,毫无悬念。最后无关全国大赛然而又是最精彩的冠亚军角逐安排在这个周日进行。

翔阳体育馆里终日挥汗如雨。

安藤已经习惯于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看着藤真镇定自若地指挥几百人的庞大队伍。16岁的少年,本是乳臭未干不谙世事的年纪,竟已经成长到另无数成人汗颜的程度;待到自己这般26岁光景,将是何等叱咤风云的人物。仅是想像,已让安藤热血沸腾到不住颤栗。然而,自己终究等不到那天了。


想起初遇少年的情景。原以为这名才从意大利归国的混血少年会是怎般嚣张乖戾,乍见之下大吃一惊,竟是一名如此安静美丽的少年,清秀到让人几乎不忍心把他塞进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里。问到今后的志向,少年踌躇满志地回答:成为翔阳队队长,拿到县内第一,然后进军全国。

进军全国呵。安藤眯着眼睛笑。刚刚入队的初生牛犊们,谁不是把这句话牢牢挂在嘴边。然而如此清晰而坚定地宣称要成为队长的,他还是头一个。安藤看着藤真自信真挚的深蓝色眼睛,心念一动。自己15岁的豆蔻年华,不是也有着一双如此生机勃勃的明亮眸子吗?永远只属于轻狂少年的,那一去不回的热血年代。


休息的间隙,安藤半开玩笑地问藤真,上次送你的滑板怎么样了?

藤真喝水的动作停下,沉默了半秒钟,耸耸肩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在不久的将来,也许滑板会纳入奥运会项目哦。安藤笑着说。

藤真转头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突兀道,还是永远不要纳入的好。

为什么?安藤有些意外。

因为我不希望有奥运冠军的出现啊。藤真回头意味深长一笑。眼眸深处,有朵白云悠悠飘过。


那是在藤真和西蒙10岁的某个上午。一如既往的万里晴空,一如既往地召集伙伴,一如既往地飞驰在最前列。藤真落后了一点,他看着西蒙“哟呵——”大叫着冲上山坡,看着他张开双臂伸手想要触摸那片湛蓝如许的天空,然后看他像只断翼的鸟一瞬间陨落。滑板摔下,滚出很远。西蒙美丽的棕黄色发丝中有血色的液体成股留下。

一时间,藤真和小伙伴们就呆呆地立在那里,立在开满了艳丽得像血一样的野玫瑰的山坡上。夏日的风呼啸着吹过他们耳畔,吹得每个人都要支离破碎。

藤真把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滑板埋在西蒙离去的山坡上,层层黄土铺盖。连同那永不会实现的奥运冠军梦,深深埋葬。

第二天清晨醒来,藤真发现,童年不复存在了。


10.父亲

藤真守成提出离婚。把房子和一部分财产留给抚子,在所有人看来,已是仁至义尽。

然而抚子却在一夜间苍老。她用曾经紧紧挽住第二个丈夫的手,紧紧环住蜷缩在沙发中的自己。

雅子厌恶那样的母亲,那样软弱无力。她在客厅里冲着母亲大喊,离就离吧,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你们也不爱彼此对不对?!

抚子艰难抬头,泪光点点地盯着愤怒的女儿,虚弱地重复着,你不懂,你不懂啊……

有什么不懂的?!雅子一把扯下钢琴上萨曼莎的银色相框,推到母亲面前,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里就只有这个女……声音戛然而止。她看见了藤真,一言不发地立在玄关口看她。面无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着海底几万米下的寒冷。

她打了个寒战。手一松,相框应声落地,玻璃裂开,萨曼莎美丽的容颜支离破碎。

抚子和雅子的脸色瞬间煞白。藤真从来没有对她们发过火,却正因为如此,她们才更没有办法想像有着一双如此温柔又如此敏锐的蓝眼睛的少年,发起火来,究竟会是怎般电闪雷鸣。

雅子移了一步,她躲开藤真依旧平静的目光,飞也似地向楼上跑去。她不明白自己为何每回都要落荒而逃,但在那一刻,她只想逃,远远逃离。


抚子起身想要捡起相框,却被藤真阻止。他说,我来吧。非常平静温柔的声音,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摄力。抚子的手尴尬停在半空。藤真冲她友好一笑,您回房去休息吧。那刻,抚子心归原位。

藤真健司永远是温柔着的,不管这温柔下是否沉淀着深刻的愤怒和不满,他的笑容永远令人安心。

藤真蹲下,小心翼翼拾起地上母亲的相片,只是玻璃破碎而已,少许放心。这时,另一张相片滑下,掉落在藤真脚边。那是贴在母亲相片后的,第二张相片。

藤真诧异拾起,相片有些泛黄,表明时间久远。上面是三个15、6岁的少男少女。少女站在最中间,两个少年立在她两侧。都是那么明媚而夸张的笑脸,笑得仿佛满世界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

左边那个少年是年轻时的父亲,右边那个是父亲曾经的合作伙伴富山叔叔,中间那名少女是……

一片山崩地裂的思绪中,藤真幡然省悟。

这是父亲最珍爱的相框,16年来,藤真只知道里面微笑着自己美丽的母亲,却不知母亲背后,静静沉睡着父亲年少时最初的梦想。

那是抚子年轻的时候,明眸皓齿,高高的马尾辫扎在脑后,有着属于那个年龄少女的,最甜美活泼的笑靥。她嫩白纤细的手,紧紧攥在少年父亲的手心。

藤真把两张照片紧紧贴在掌心,上楼。揭下书桌上母亲的相片,拿出玻璃,合上银色相框。一切恢复到最初,没有破碎前的模样。那样父亲就永远也不会知道,相框曾经被打碎;就像他永远埋藏着的,不会被儿子发现的秘密。

指尖有些轻微的刺痛,藤真摊开右手,这才发现指尖生出一颗小小的红豆,那是在他失神的一刻,被碎玻璃扎伤的地方。裹上创口贴,抱着相框下楼,打理好一切,在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

那是前几天,他在路过一家音像店时,听见里面传出的悠扬悲伤的小提琴声。店主说,这首曲子讲述的是一个中国古代凄美的爱情故事,一对男女生前相爱不能在一起,死后就化作蝴蝶双双飞去。藤真听入了神,缓步走回家时,已把曲调熟稔于心。

藤真闭上眼睛,手指轻轻落下。一个小说般的故事演绎在脑海。

他们年轻的时候三个人。后来其中一个远走他乡。女孩嫁给了留下的那个。很多年后那个人回来,此时他们都是独身。他想让她幸福。

原以为母亲是父亲的曾经;原来她,才是他的曾经。

藤真感到受伤的指尖火一般刺痛,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急于把情绪发泄在指尖。

他原以为自己什么都懂,大人们的一切。

其实自己什么都不懂。大人们的生活,大人们的爱。


有只手按在自己肩头。藤真看见饱经风霜的手指上空空如也,结婚戒指已然摘下。

藤真没有回头。他停下疯狂的十指,抬头看着面前相框中母亲天使般的笑靥,轻轻地问身后的人,父亲,您爱母亲吗?

他感到肩头宽大的手掌猛地一震,有个颤抖而低沉的声音答道,她是我今生最爱的人。

怎么了?守成问他。

没什么。藤真微笑着闭上眼睛,这就足够了。


守成坐在沙发上,手搁在膝盖上,目光灼灼看向儿子,你随我回意大利吗?

藤真看着父亲,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道,我要带领大家战胜海南,然后进军全国。

守成深深看了儿子一眼,点了点头。忽然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也或许是很久以前就应该提出的问题,健司你为什么选择打篮球?你不是迷过很多运动吗,滑板,足球,棒球,为什么最后选择的是篮球?

藤真看向落地窗外如丝的雨,昏沉的天宇,庭院中玫瑰花苞在雨中傲然挺立。

——因为有飞的感觉,投球的时候,一伸手仿佛就可以触摸到整个天空。

守成呆住。他的双手攥紧在胸前。

萨曼莎,萨曼莎,那个和藤真一样有着湛蓝眸子和栗色头发的美丽女子;

那个天生体弱多病,喜欢坐在秋千上幻想要触摸整个天空的可爱女子;

那个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母亲的任性女子;

那个在进产房最后一刻握紧自己的手说“我这辈子很幸福”的神圣女子……

萨曼莎,萨曼莎,你用生命换回的儿子在代替你无数次地想要触摸整个天空啊……

守成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像孩子一样肆意痛哭。积存太久的泪顺着掌心纵横的纹路和面颊横亘着的皱纹成股流下。

藤真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在自己眼中比山高、比海阔的父亲,那个如今比自己矮、比自己瘦弱的父亲,那个时常让自己不满于他的软弱和妥协的父亲,那个为了爱情敢于放弃事业、又为了事业重新抛弃爱情的父亲,那个也许远不如自己出色的父亲。

可他没法不爱他,今生今世唯一的父亲。唯一的亲人。

藤真走上前,用宽阔的臂膀紧紧搂住颤抖如风中落叶的父亲,坚定地,温柔地对他说,

好的,我陪你回意大利。


11.海南VS翔阳

周六一天都没有下雨,空气温暖而潮湿,仿佛在为明天的决赛屏气凝神。

训练傍晚时分就解散了,毕竟保存体力很重要。

藤真临走时,安藤喊住了他,可以带我去教学楼顶上吗?我想看看夕阳下的海面。他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颧骨高高突起,曾经秀美狭长的眼睛深陷下去,再不复当初的模样。

藤真点点头。他推着教练慢慢走向教学楼。因为是周末,学校的林荫道上阒无一人,静谧而庄严的气氛充斥着偌大的校园。

安藤突然说,对不起啊,我是个任性的教练。

藤真目光闪烁着看着他稀松的头顶。

到头来还是选择独自一人任性地死去。安藤口气中充满了深切的叹惋,不过,自己的人生,终究还是得由自己决定啊。他扬起头看着如火天边,把他黯淡的眸子映照得前所未有的明亮,仿佛一炉优质的钢水在奔腾。

藤真一直沉默到把教练推上天台,这才开口,放心吧,明天我们翔阳一定会胜利,然后带教练您去广岛。

安藤转头微微扬起了眉,又是藤真难以琢磨的识破一切之后的狡黠的目光。健司你知道吗?他嘴角上扬,这是你第一次在“翔阳”之前加上“我们”。

藤真眼睛蓦地睁大。

爱上翔阳了吗?

藤真怔住,随即释然微笑,一直是喜欢的啊。我为翔阳骄傲,就像为我自己骄傲一样。依旧是超然不群的自信满满的笑容。

安藤深深看了他很久,然后终于把头转向大海的方向,推着轮子慢慢行进到栏杆旁。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神奈川的大海。一群群海鸥回旋于黄昏的天空,翻滚的金色波浪混淆着靛红,点点碎金接连延伸向遥远的海平线。

健司,我爱这个国家。他迎着夕阳,淡红色的流光溢满全身,不只因为这是生我养我的祖国,更是因为

——在这个国度里,我是真真正正地活过。

****************

周日,海南VS翔阳。

从清晨就开始阴沉的天,阴霾的天空上层层乌云覆盖,似乎暴风雨要来临。

然而这并未影响观众的热情,看台座无虚席。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双方拉拉队已是此起彼伏地比试着嗓音。

两只球队来得都很早,战略早已安排妥当,更衣室里谁也不说话,各自闭目养神或摩拳擦掌,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今天直美也来了,来照顾安藤。然而藤真并不知道,雅子也来了。站在看台最后的走廊上,背紧贴冰凉的墙壁,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沸腾的人群。是直美对她说,来看看吧。


伊藤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藤真。在场边的休息区里,他竟然听见尚未上场的藤真粗重的呼吸声。他的头低垂着,眼睛却直视前方,紧张、兴奋、期待,无数错综复杂的感情全从这双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眼睛里毫无保留地一泻而出。他甚至可以看见藤真白皙肌肤下血液的奔流。

学长,伊藤把手放在他肩头,又立刻触电似地弹开。藤真的身体在微颤,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抑或,两者兼有之?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伊藤的动作。那个总是把翔阳和自己融为一体的藤真,第一次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伊藤骇然了。他顺着藤真的视线看向对面的海南休息区里。那是海南的牧绅一,黝黑的皮肤,不像中学生的容貌,举手投足成熟稳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尚未上场,已是大汗淋漓,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重重喘气。

安藤的手按在伊藤的肩头,冲他摇了摇头。不要去打扰藤真。他的目光如是说。

这是双方的集体对决,也是两个人的决战。

那是他的对手,一年半来无时无刻不想打败的对手,这个神奈川县里唯一可以停留在藤真视野的对手。

观众席依旧沸沸扬扬,休息区里沉静如许。


哨声响起,海南队休息区里阿牧唰地站起,队员紧随其后;与此同时,藤真一把扯掉搭在颈项的毛巾,断然起立。

我们走!这句话是从牙缝中一字字迸出的。耀眼灯光下,一道白练滑过眼底。


跳球的是双方二年级队员高砂和花形,花形利用身高优势跳球先得一筹。双方在一瞬间运动开来。藤真运球快攻,阿牧紧随其后,藤真三步上篮,在空中换手,用右手托上,阿牧反应迅速,在球刚离藤真掌心的瞬间,一记强有力的火锅把球拍下。这一系列动作仅发生在短短数秒钟内,电光火石的速度。

观众席在短暂的瞠目结舌之后,哄然爆发。

两人落地,短暂的目光交汇中传达出同样的信息——你变强了。

藤真觉得自己和阿牧就像两台快速运转着的会奔跑的计算机,每每算好对方后三步的动作。篮球靠的不仅是球技,还有大脑。

藤真喜欢和聪明人打球,那样才有乐趣。那样才叫真正的篮球。

才奔跑几步,额头已是汗水津津,空气中充斥着咸涩的汗水的味道。藤真伸手抹去,轻轻舒口气,他凝视着阿牧跑去的背影,内心原已燃烧得快要喷薄而出的斗志愈加烈火炎炎。


上半场算是势均力敌,海南以两分之差暂时领先。这下鹿死谁手尚未知晓。

队员们在更衣室里大口灌着水。安藤教练脸色极为苍白,有些萎靡地缩在轮椅里,直美站在他身后,满脸担忧地看着男友。

教练,去医院吧。藤真把水瓶放下,用极为严肃的口气对他说。

安藤虚弱地摇摇头,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让我留在这里把你们比赛看完。然后吃力地抬头环视大家,大家记住要好好听从藤真的安排。

大家异口同声答应,眼里都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藤真凝视了安藤一会儿,目光有些复杂,终于转头鼓励大家道,上半场做得非常好,下半场继续保持,这场比赛我们一定会胜利。

比先前还要坚定响亮的回答声,响彻更衣室上空。


下半场开始,双方都未有人员调整,一切继续如上半场火热进行。

球传到藤真手中,依旧是快攻。藤真行云流水般地熟练运球,躲过两名防守队员的包抄,最终又是形成在篮下和阿牧一对一的对决。四道视线交汇碰撞。球到空中再次换手,阿牧劈掌拦截,不料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藤真第三次换手,震惊中,阿牧的臂膀尚未来得及变换方向,直接打在藤真的手臂上。

藤真哄地一声倒地的同时,篮球像一只红色的精灵,灵活跳入篮筐。

哨声先于观众响起。入球有效,加罚一球。

于是,整个观众席沸腾起来。

藤真从地上坐起,低着头。阿牧看见,藤真笑了。虽然是低着头,他依然清晰看见长长刘海下嘴角弯起的弧度。

微笑对于藤真来说,一如鲜花之于春天,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然而这样的微笑,不同于往日彬彬有礼的浅笑,宛如一朵黑色玫瑰绽放在嘴角。那么邪,又那么骄傲。

藤真握紧手心,温湿的汗水。他可以感觉到掌心经脉的跳动,那么剧烈地跳动着。

阿牧微微眯起眼睛,手背滑过额头,满面汗水。他抿着唇,看着地下这名纤弱却又无比强悍的对手,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经意浮现在嘴角。

真的,幸好有你。不然在仙道尚未成熟的两年里,我将是多么寂寞。


一罚一中。藤真罚球线外一记漂亮的空心射篮后,举起拳高高伸向空中,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热度。翔阳比分反超,领先一分。

观众席已如涨潮的海面波涛汹涌。虽然翔阳比分一直咬得很紧,但是反超这还是第一次。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奇迹。海南常胜的童话也许将在今天被打破。

海南请求暂停。

翔阳一席人是意气风发地走回。五人围成一团,斗志昂扬地为自己打气,每个人的眼里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藤真听见自己内心有无数的声音在呐喊。为了这一天,他已等待了太久太久。


暂停结束,球员入场。安藤突然拉住了藤真的手。藤真回过头来看他。

是自己掌心温度过高吗?安藤教练的手冰冷到可怕,手心有细密阴湿的汗渍。可那双眼睛,那双深深陷入的憔悴的眼睛里,此时正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安定祥和的白光,仿佛两团白色的火焰在跳动。

安藤把藤真的手紧紧攥在掌心,像握着一件稀世珍宝,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缓慢而庄重,健司,我把翔阳——交给你。

藤真咬着下唇,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会赢的。那是安藤最喜欢的,少年坚定而骄傲的声音。

安藤松开他的手,笑了。

他把手贴在肩头的女友和自己一般冰凉的手背上,轻声说,对不起。

直美大力摇头,双手环住他的颈项,把脸紧紧贴在男友死灰般的面颊上,缕缕秀发摩挲在两人之间。她费尽全身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冰凉的眼泪一滴一滴渗透进男友单薄的衬衫。


其实安藤已经看不清外界的一切了,只有无数模糊的影像在眼前晃动。对方教练高头挥舞着的扇子,头顶耀眼的荧光灯,少年们奔跑的身影,红色的篮球精灵般飞舞。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自己16岁的时候。和眼前这帮轻狂少年一般,对未来充满希翼和憧憬。给双翅膀就能飞去太阳。

自己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地站在球场最中央,高举拳头伸向空中,无数灯光照耀下,伸成了人生的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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