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筝

懒癌晚期无药医

[幽白 黄/藏]太白,太白(完结)

9.

我们提前三天回到了魔界,我看见了修罗,出落得和他父亲一样高大,眼里绽放出的嚣张和狂傲,像极了年轻时的黄泉。

一千五百年前我在绚烂蔷薇花雨中捧起他的脸,从他无所畏惧、少年轻狂的眼里,看见了最初的自己。

我不知道黄泉是否从儿子身上看见曾经的自己。也许我们都是在展望未来中回首,看见了千百年前的时光。

 

那天黄泉找我,问我想不想去看看我们的北国。他说:“不知后院苗圃中的蔷薇,开了没有。”

我笑着说:“这怎么可能。都一千年了。”

但我还是答应陪他去北国。因为我突然,突然怀念起那段时光。

 

我们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并肩驰骋在北方一望无垠的冰天雪地中。久违的寒风划过我身体每一处。

我保持着秀一的模样,我想让他感受属于魔界的每一缕气息。在这之前我是无恶不作、心比天高的极恶盗贼,妖狐藏马。但在最初的最初,我是一只名叫太白的孱弱的小狐狸,也曾为了填饱肚子,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这是我出生的北方,我不知我的母亲后来去了哪里。也许她成了妖狐,也许她定格在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九尾银狐。她用她的方式生养她的子女,让他们在魔界恶劣的环境中适者生存。

母亲,你可曾知道,被你唤作太白的小狐狸曾经叫做藏马驰骋于北国辽阔的雪地中,他曾经意气风发,想把整个魔界抓在手中。现在他带着秀一的身躯回来,他拥有了很多好伙伴,他还有一个很爱他的妈妈。

 

我们坐在山洞里稍做休息的时候,黄泉突然问我:“藏马,五百年前你为什么突然去了人界?为什么要放弃称霸魔界的梦想?”他永远紧闭的双眸看向我,如两柄锋利匕首穿透眼皮直入我心。他用平淡却肯定的口吻对我说:“我不相信你是被迫逃离,我知道的,只要藏马决心还在,就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我久久地凝望着他,终于释然微笑了。我把手交叉在胸前,缓缓而坦诚地说:“因为你说的对,黄泉,我并不适合当王。因为我——并不想守卫这个国家。比起称霸天下,我到是更喜欢偷窃宝物时的刺激。”说到这里我自嘲地耸耸肩,“也许,我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有野心。”

身边的黄泉沉默了一下,也笑了:“也许,我们都不是真正有野心的人吧……”有抹淡淡的遗憾,一瞬滑过他的面颊。

我知道,他想起了他的癌陀罗,他曾经近在咫尺的称霸计划。

“藏马,你背叛了我两次。”他突然说,表情淡定,没有一丝仇恨与愤怒,“你说的对,背叛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顿了顿,“你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

“你从一开始就不该信我的。”我把头扭向一边,洞外雪花纷纷扬扬,“你知道我的,为什么还要信我?”

“因为我想相信啊。”他说。我猛地把头转过去,看见他嘴角噙着的坦然,“整个魔界,就只有你最懂我。”

我闭上眼睛,听着雪花“噗噗”落下。

也许……这整个魔界,甚至这整个世界,也是只有你最懂我。幽助他们看见现在的我,却不知我一千五百年漫长的过去。或许在潜意识里,是我甘愿成为一个容易走近却不容易走进的人。

可当我决意和过去告别时,也把你留在了身后。当我毫不犹豫选择帮助幽助时,才猛然发觉,原来现在的伙伴,在我心里已经这么重了;过去的同伴,已经那么淡了。如海边晾着的白色衬衫,只有领口还残留水痕,其余了无痕迹。

原来都已经这么淡了。

黄泉突然又说:“有时想想,让烟鬼和幽助他们统治魔界也不错。他们都不是有野心的人。”

嗯。你说得对,幽助不是有野心的人,打架只是他的本能。我经营父亲公司的时候,他还在摆弄他的拉面摊。他的野心,就这么大。

“可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抱膝笑着说。

 

走出洞口的时候,我伸出手迎接雪花翩跹而下,看着玉碎冰晶融化在我的掌心。

我终于问他:“黄泉,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一直都不恨我?

他立在那里,脸上没有诧异之色,我知道,这个问题已在他心里辗转千年。他沉吟少许,抬起了头,轻声地,却又诚恳地回答:“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恨过你。”我看着纤小的雪粒停留在他的睫毛,看着他永不会睁开的眼。

一千年,他给了我一个没有答案的答案。

 

10.

翻过北山就进入北国。千年的时光,把小小一座山丘叠加成天堑。凛冽的北风让我们无法飞行,只得顶着狂风暴雪艰难翻山越岭。我心中开始了然,我们的北国,曾经偏僻隐蔽的国家,如今已是与世隔绝。

我听见雪块松塌的声音,藏马失足滑下山崖的一霎那,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敏捷地拉住了他的手。那是人类的,光滑温暖的肌肤。我怔住。我知道,那只是一瞬间的本能反应。

我定定地立在那里,藏马的身体摇晃在半空。风雪刀割般从我的脸颊片片滑过,硬生生的痛。我的脑海,突然一片山崩地裂。

藏马的魔界蔷薇落在他的脚下,浓烈晚霞铺满他的肩头,他的金眸有银光滑过,他问,如果有天我落入深潭,你会不会伸手拉我一把?

鬼见张牙舞爪地扒在他的椅背上,故弄玄虚地清着嗓子,藏马的眉轻轻挑起,嘴角有着孩子气的弧度,他拉长声调,然后呢?

魔界深邃无垠的夜空里,有黑鸟展翅飞过,藏马独自坐在屋顶,遥望飞鸟消失的方向,他的银发飘扬在浓重的夜色里。

日裳的嘴角拉扯出意味深长的弧线,午后洁白的阳光柔柔落在她火红的头发上,反射着刺目的光泽,她目光闪烁着,其实藏马很怕孤独……

是的,是我不懂。正如我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杀气,我也不曾看懂他眼中的孤独。我从不知道,原来叱咤风云心比天高的妖狐藏马,需要落入深潭时一双温暖的手。

他用心培植了他的蔷薇,花儿给了他无限爱意,他望向它们的眼神无限温柔。

他现在的同伴给了他一双温暖的手,于是他爱上了他们,融入了他们。

是的,是我不懂。一千年前,我只给了他背叛。所以我赔进了千年的时光和一生的光明。

我知道我流泪了,一千年后,终于再次泪如雨下。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成股流下,我听见藏马惊讶的询问声。我不知道我滚烫的眼泪是否落在他的脸上,抑或在空中已然结成了冰。

我把他拉上来,含泪微笑着回答:“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我清楚地知道,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那曾经的一切啊。

我把手背在身后,迎着风,让泪水在冰天雪地间冻洁。我听着他踏雪远去的脚步声。

是的,藏马,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恨过你。

因为,在临死前最后一刻浮现脑海的,总不至于是他最恨的人吧……

 

我们费尽千辛万苦进入了北国。耳边只有呼啸的北风,没有一丝生灵的存在。我们最初的梦想,层层埋葬在千年大雪的覆盖下。

藏马的火狐花,融化了脚下的积雪。我的手,触摸到宫殿的墙壁。一切依旧是我走时的模样,被大雪冻结而保持了原来的布局。

后院的苗圃是一片冰雪的世界,他的蔷薇已然不再。

然而,当藏马把手伸进雪中的一瞬,我听见奇迹的声响。冰雪在那一刻全然裂开,蔷薇馥郁的芬芳溢满天地。它们静卧雪中,等待主人的归来,然后,一瞬把千年积蓄的力量和美丽傲然绽放。

我忽然想起什么,问藏马:“你的头发是红色的?”

“嗯。”他苦笑了一下,“也许是染血太多的缘故。”

“眼睛呢?”

“绿色,碧绿色。”

我沉默了,心中一片雪亮。许久,轻轻地说:“这不是你最钟爱的颜色吗?蔷薇的颜色。”

红色与绿色,蔷薇的颜色。藏马最爱的颜色。

回答我的,是一片无声无息的沉寂的海。然后我听见藤蔓攀附的声音,我完全可以想像,它们情人手臂般缠绕上藏马洁白的手臂,尖锐的刺化作柔软的绒毛。花瓣如滴下血来般艳丽明朗。

我听见水滴落在雪地上的轻响。藏马的声音萦绕空中:“我……我突然觉得我想守卫魔界……”

 

我们驰骋在北国广袤辽阔的雪地上,我们不想守卫魔界,但我们想把整个魔界抓在手中。

一千年后,当我们少年不再,野心远走,藏马轻抚他的蔷薇轻声说,我想守卫魔界。

 

那一刻,我听见整座苗圃的植物都随风摇摆,沙沙作响,如海浪起伏的号角。

风里有个声音说,太白,欢迎回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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