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筝

懒癌晚期无药医

[棋魂 亮光]穿过夏日的呢喃(1-5)

第一章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光。

待视线逐渐清晰后,可以看见灼目的日光顺着窗帘顶端的空隙直射进屋内。我不禁伸手遮在眼前,指尖的皮肤映出半透明的淡红色。

这是……我的房间?

“小光——”母亲的声音从一楼传来,“已经十点了,还不起来吗?今天说好去爷爷家吃午饭的。”

“啊……好,马上就下来。”我揉了揉脸,边坐起边应声道。

 

为什么我会在家?我记得昨天是幼狮赛的第二轮比赛,我以一目半惜败给了塔矢。赛后在塔矢家的棋会所复盘时争了几句,我气冲冲拎包下楼的时候,一脚踏空……我的最后记忆,就是无比惊恐的失重感,以及后脑着地的剧痛……

是塔矢他们送我回家的吗?我疑惑地晃了晃脑袋,抡了抡胳膊,周身未察觉有任何伤痛。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书桌,几本铺的七歪八斜的高一课本闯入眼帘。我抡起的胳膊停滞在半空,心跳漏跳了半拍。

为什么……我的家中会有高中课本?我……中学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学了啊!

我起身扑到桌前,翻开课本,虽然字不多,但无疑是我的笔迹。

我一呆,随即转头看向床边,那原本应该是放着棋盘的位置,如今是空的。那厚厚一摞的围棋周刊和杂志,而今又在哪里?我张开双手,原本食指与中指上的一层薄薄的老茧,如今也消失了踪影。

我脑中“轰”的一声,向后跌坐在床沿。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我在做梦,还是我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

 

下楼跟母亲一番交流之后,我终于确认现在的我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高一新生,凭着一塌糊涂的联考成绩,4月刚刚踏入一所三流的县立高中。至于围棋,那是从未挂在嘴边的东西。

母亲诧异于我的盘问,从厨房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问我是不是睡多睡糊涂了。

我没说什么,伸手翻了翻墙上的日历,没错,这是平成14年的5月25日。这恰好是佐为消失后的一年零20天,是北斗杯惜败后的第20天,是我当上职业棋士的第二年,是第十一届幼狮赛上与塔矢厮杀的第二天。

可是突然间,这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恍如隔世。

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中午去爷爷家的时候,我问起了阁楼里古老的棋盘。爷爷说先前是有的,后来被偷了,约是七八年的事了,记不清了。

七八年前我多大?还是个小学低年级的学生吧,那时的我还没勇气踏进爷爷家的阁楼,于是就这样,与佐为擦肩而过。

爷爷是个臭棋篓子——好吧,勉强算个业余小强,但对围棋的热爱确实不假。在我的追问下,他眯着眼睛,细数当今棋坛的传奇人物。

他说塔矢名人正值当年,握着名人、王座、天元、十段、碁圣五个头衔。你说隐退?开什么玩笑,那是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你问塔矢行洋有没有一个叫塔矢亮的儿子?那当然有啦。将门虎子,同龄人中完全没有敌手。前不久结束的日中韩北斗杯团体赛上,他作为大将连下两盘,可惜副将的杜和三将的越智都以惨败收场。

桑原本因坊和一柳棋圣都在高位上摇摇欲坠,后起之秀的绪方精次和仓田厚已在奋起直追。

爷爷越说越兴奋,脸上经年累月的沟壑皆数上扬。

我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攥紧了衣角,胸口如撕裂般疼痛。原来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他们的风起云涌里不再有我。

我终于确信我的记忆不是一场梦。

只是谁能告诉我,生命的齿轮在哪一刻发生了偏差?为什么我会在另一个时空里开始新的生活?

 

第二章  

从爷爷家出来,我没有随母亲回家,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耳边是车水马龙的嘈杂,多少画面一张张叠加过记忆。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我生命的轨迹已然发生了改变。如今的我,是从未遇到过佐为,如所有同龄孩子一样正常长大的进藤光。那些我再熟悉不过、早已刻入骨髓的人与事,已湮灭在时光交错的尘埃里。

神啊……我喃喃望向那浅蓝色的,万里无云的天空,你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啊。

 

街角的古董店的橱窗里摆放着的两张古旧的棋盘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推门进去。岁月在棋盘上留下了痕迹,木质的色泽已经很暗了,十九路棋线也有些模糊不清。那是比秀策更久远的时代。

我走出店门,心下一阵感伤。佐为寄居的棋盘如今流落在何方?如今的你是在悄然沉睡,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神之一手”的方向前行?会不会有人如我一样看见棋盘上那一抹飞红?那个人让不让你下棋?他待你好吗?……

待我回过神来,已走过了好几个路口,周围是异常熟悉的景象。这是……塔矢家围棋会所的楼下?

我不禁苦笑,果然是来得太过频繁的缘故吗,竟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这里。

我走进一楼大厅,看向墙上的挂钟,才三点出头。往常这时,我跟塔矢一般都在进行大手合或是头衔战的预选赛。当然也有空闲或是一早就结束对局的日子,会早早约在这里。今天的塔矢,会在吗?

我一步步踏着楼梯走上二层的围棋会所,寂静的楼道间回响起我“啪啪”的脚步声,我的心跳没来由地急剧加快。

我有些讶异。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我是在恐惧初遇的一刻吗?塔矢他……还会不会记得我?会不会依旧从会所屋顶的阴影里走出来向我微笑?

感应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由于是周末的下午,会所里基本坐满了人。我向右前方盆景边的位置看去,现在那里是空的。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我跟塔矢往常就坐那里,那几乎成了我们的专座。

“第一次来吗?”市河小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对上记忆中那张亲切的笑靥。

“第一次来的话,需要填一下这张表。”市河小姐笑眯眯地把桌案上的登记表推到我面前。

我一边机械地填写着姓名,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道:“请问……塔矢亮今天会来吗?”

“你说小亮?”市河小姐有些惊讶,“不知道呢,他考上职业后就很少来这里了,一个月也很难得来一次呢。”

很少来?我心里“咯噔”一声。记忆中的我跟塔矢是这里的常客,夸张的时候一周七天的下午和晚上都会在这里度过。从一开始棋盘上的唇枪舌战,到后来为了鸡毛蒜皮的拌嘴斗舌,再到后来,对峙的双方逐渐转变成我跟北野先生。每每这时,市河小姐的饮料就会恰逢时机地重重敲在我跟北野先生的桌上,而棋盘对面那双碧绿色的狭长眼眸,也会流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

“你是来找小亮的?你是他朋友?”市河小姐接过我挪过去的小册子,继续问道。

朋友?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尴尬地沉默着。

市河小姐善解人意的没有继续追问,指着盆景前的空位叫我过去:“要不你坐这里等等看吧,也许小亮今天就过来。”

我点点头,走向那个熟悉的位置,随即听到隔壁座位的北野先生的声音:“你是小亮老师的棋迷吧?他最近忙着预选赛呢,我们已经两周没看到他啦。”语气好生骄傲。

预选赛?我不禁反应过来,我光顾着看塔矢在不在,却忘记了解他的近况。这个世界里的塔矢,跟我记忆中的塔矢会有什么不同?没有我的存在,他的职业道路是会更加一帆风顺,还是几经坎坷?

我向市河小姐借来了提供给客户用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起职业围棋的近况来。

塔矢三段……依旧是平成11年的夏天,不过是以全胜通过了职业考试。是啊,没有我跟佐为的存在,他就不会缺席第一场比赛。依旧是幼狮赛的三连霸,依旧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频频将高段棋士斩于马下,以胜率和连胜傲视群雄。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还未打进头衔的循环赛,而我记忆中的塔矢,此时已经过本因坊循环圈的洗礼。

我用手轻轻触摸网上的照片,跟记忆中一样,这里的塔矢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祖母绿色的眼睛,棋盘上的凌厉逼人,棋盘外的淡如止水。但还缺了一样,那是网上所有照片中都不曾出现的——唯有我记忆中的塔矢,和我争吵时孩子气的霸道和任性的眼眸。

我继续搜下去,平成12年的夏天——原本是我通过职业考试的那年——现在通过的是越智、门协和伊角。是啊,由于没有遇见我,门协按原计划参加了那年的职业考试;也是由于没有遇见我,伊角就不会方寸大乱以至影响了后面的对局。和谷、本田和福井在次年通过了职业考试。于是这次,该换和谷叫伊角前辈了。

我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难以言说的苦涩慢慢涌上心头。没有我的世界,时间的齿轮依然正常转动,历史的轨迹依然缓慢向前。职业围棋的世界不会因为我的存在与失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我只是这时间尘埃里的一粒沙。

许是记忆中的自己太过众星环绕了吧,凭借佐为的腾空出世为自己平添了多少神秘色彩,在那些前辈和后辈们的好奇的惊异的瞩目中一路走来,最后连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而如今,命运的齿轮倒退回时间的起点,将这一切幸运和不幸都剥夺。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了我自己。

 

第三章  

一片黑色的混沌,周遭没有一丝光亮……

身体,好重……

巨大的压迫感覆盖在我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想挪动一下身体,耗费了全身气力却发现只是徒劳,身体像被冻结了一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我在……哪里……

 

我猛地坐起,大口喘着气。风从窗户玻璃的空隙中穿过,飘动的窗帘外是明媚的阳光。冷汗从额头和背后泠泠而下。

是噩梦吗?我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身体的僵硬感太过真实,让现在的自己都心有余悸。难道是,传说中的鬼压床?我顿时觉得一阵恶寒。

昨日一直等到围棋会所关门塔矢都未出现,我只得悻悻而归。临走时,热心的市河小姐还好心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需不需要她给捎个话。

我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被当成粉丝的感觉让我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虽然想见他,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好,如果真遇见塔矢,该以怎样的措辞开场。我不想看到他居高临下的俯视,或是应付棋迷时温文尔雅却又疏离的职业笑容。

我,我只想走到他身边去,跟他对弈到刀光剑影,跟他争吵到面红耳赤,被棋盘对面那双祖母绿色的大眼睛炙热又执著的注视着——正如我记忆中那般。

 

“小光——”母亲的声音又准时响起,“该起床了哦,明明来找你了。”

明明?我愣了一愣。我的青梅竹马,自从我踏入职业后,从我生命里逐渐淡出的女孩。

我被母亲推搡着出门。明明穿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常穿着的粉色小外套,带着15岁少女的澄明笑靥。我从她叽叽喳喳的笑语中听出,她去了比我现在的高中略好一些的县立高中,开学后我们两个人成绩的都不甚理想,于是今天约好去书店买辅导书。

街两侧的槐杨一排排缓慢地从我们身边移去,空气中偶尔会有柳絮飘过。前方笔直的柏油马路的尽头反射着耀眼的白光,好像远远通向世界的尽头。我忽然问我自己:现在的我在做些什么?在塔矢奋战于职业围棋界的时候,我竟然在买辅导书?曾经视为生命的围棋,就这样远远抛下了?

于是在下一秒,我蓦地停下脚步,看着脚底一大片阴影,喃喃道:“我不去买了,我……不读了。”

“啊?”明明吓了一跳,急促问道,“你说什么?”

我攥紧了双拳,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而过,我咬了咬下唇,下定了决心:“我不读了,我要退学。这不是我进藤光该走的人生。我,我要参加今年的职业考试。”

“退……退学?!”也许是震惊太过巨大和突然,明明彻底呆立在原地,机械地嗫嚅着,“职业考试?那又是什么?”

“考上了就可以成为职业围棋士。”

“围……围棋?”明明捂住嘴,彻底懵了,“小光你什么时候会下围棋了?上个月去你爷爷家,你不还说不会吗?”

我顿时觉得没来由的烦躁。“反正会了就是会了。”我急促地答道,然后在下一秒钟拔腿向相反的地方奔去,“我还有事,先走了。”只留下身后明明惊愕的呼喊。

 

我在街上狂奔,风吹起我的发梢,迎面钻进我的衣领和袖口,在耳畔呼呼作响。

此时的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去棋院报名参加即将到来的职业考试,我要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回到职业围棋的世界里,这才是进藤光该走的人生。

塔矢……

我突然有些理解塔矢曾经追逐我的感受。暴雨临盆中,晚风斜阳里,小小的亮追逐着小小的光。

我也突然记起在与伊角对弈后,决心重回棋坛的那个晚上,我以今生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跑到塔矢跟前,只为告诉他,我不会逃离围棋的世界。那时我从他的祖母绿色的眼眸中,看见了期待与战意杂糅的光芒。

而如今,塔矢,我要光明正大的走到你的身边去,凭借自己的实力,让你用关注着唯一对手的眼神再次注视我。

 

第四章  

“什么?!报名截止时间已经过了?!”我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引来了办公大厅里所有人的注视,“这怎么可能?这才5月份啊!我记得院生7月份直接参加预选赛就可以啦!”

“院生是这样没错啦。”报名接待的老师一脸无奈,“社会报名由于报名人数多,所以截止时间早。”

“那,那我现在报名院生还来得及吗?”

“这都五月底了,最近一期的院生考试早就结束了。”

“啊——怎么这样!”我抱头抓狂起来,“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参加今年的职业考试啦!我等不了啦!”

报名老师揉了揉太阳穴,嘴角开始抽搐:“同学你听我说,你现在一没有推荐人,二也没有任何业余联赛的成绩,既然已过了报名时间,我们确实没法再让你补报名了。”

“反正都要参加预选赛,多我一个不多嘛!老师你就通融一下啦!”我各种恳求耍泼,“你们要是不让我报名,绝对是职业围棋届的一大损失!”

“什么事这么吵?”办公大厅的门咯吱一声推开,穿着白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英俊男子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哇——是绪方这只老狐狸!我一个战栗,顿时收声。

我对绪方一直有种莫名的恐惧,那双眼镜片后的狭长眸子里时常会流露出狡黠的,仿佛一眼把你看透的深沉。每当他一推眼镜,或是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时,我颈后的寒毛都会本能的竖起。就连塔矢,那个在我面前愈发牙尖嘴利的塔矢,也时常被这只老狐狸揶揄得无言以对。

“是绪方老师啊。”报名老师笑迎上去,“是这样的,这个孩子不是院生,想报名参加今年的职业考试,但现在社会报名时间已经截至了,我正在跟他解释呢。”

绪方点点头,不置可否,转头望向我,目光一如既往的犀利:“我刚才听见你说,如果不让你报名,就是围棋界的一大损失?”

这个……我眨眨眼睛,方才情急之下的脱口之词,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拿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气,干脆豁出去了。于是我用力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是的!”

我看见绪方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大了几分,随即眼神平和下来,他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为什么?”

“因……因为……”我努力寻找着措辞,“因为我很强!”

绪方嘴角的弧度拉大,连眼神里都带上了笑意:“有多强?”

“我是同龄人中唯一一个可以跟塔矢亮匹敌的对手,就像他那样强!”我心一横,大声吼了出来,攥紧的双拳竖在胸前,身体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

办公大厅里发出一片惊叹,我看见绪方在下一秒钟就“呵呵”笑开了。随即他止住笑,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转头看向报名老师:“给我准备一间空着的棋室,现在就要。”他向前走了两步,白皮鞋在地砖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然后将面部转向我:“小子,跟我来。”

 

第五章  

此时的我跟绪方正端坐在棋盘的两侧。先前坐下的一刻,一股排山倒海的威慑扑面而来。我至今尚未在正式比赛中与绪方对弈过,然而与高段棋士的对局却已有过多次。然而这次,我的额上依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本不是正式的对局,为何气氛却如此压抑?

“互先吗?”他淡淡问道。

我点点头。

我捻起一枚黑子落下,绪方排出三枚白子。我执黑先行。

四之十七,小目。

“你知道,小亮有多强吗?”白子落下的一刻,绪方突然问道。

我再次点点头。我怎会不知。新入段就保持26场连胜,幼狮赛的三连霸,北斗杯两战皆胜,头衔三轮预选赛中频频亮相,让无数高段棋士胆战心惊的明日之星。

“即便如此,你还认为自己跟他一样强吗?”

“这正是——”我抬起头来肃然望向对面的人,“我一定要成为职业棋士的目的。”

绪方不再言语,偌大的棋室里唯有落子声在回响。

 

“到此为止吧。”绪方将手放下,“你的实力我已经很清楚了。再继续下去对结局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他指向腹地,“这里你下错了一着,直接决定了整个局面。”

我将头深深埋下,十指在膝上痉挛地收紧,好……不甘……我原本可以下得更好的。为什么会失误?是因为面对强大对手而心生畏惧吗?北斗杯上对高永夏的那局,幼狮赛上对塔矢的那局,都比这局要精彩得多啊。

“我这么说,并不是要批评你。”绪方的口吻一转,突然舒缓下来,一直笼罩在棋室上空的紧张气氛霎那间荡然无存,“你说的没错,你很强,比很多现役的职业棋士都要强。”

我惊讶地看着他,绪方的眼中闪烁着望向后辈的,欣慰和欣赏的柔光。“你叫什么名字?”

“进藤光……”

“进——藤——光——吗?”绪方喃喃自语,在脑海中努力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讯息,却理所当然的毫无所获。他苦笑着摇头:“职业围棋之外,果真是卧虎藏龙啊。”

“当然,我也并不是要表扬你。”绪方闭上眼睛推了推眼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白练划过眼底,“现在的你,还远不如小亮。”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中含着的骄傲,与北野先生一般无二。那是他很少夸奖,却一直看着长大的,内心深处最疼爱最引以为傲的小师弟啊。

看着我有些意外的表情,绪方继续补充道:“我并不是说你的实力在他之下,而是经验和心态。小亮有种坚如磐石的毅力和沉着——那是在几千几万局与高段棋士的对抗中磨练出的勇气。无论遇到何种对手,无论遇到多绝望的局势,他能都泰然处之,发挥出最佳的实力。这,就是塔矢亮。”

是啊,这就是我记忆中熟知的塔矢。平日在会所中练习之时我们尚互有胜负,重大比赛时的稳定发挥我却远不如塔矢。北斗杯初战我尚在战栗,他已稳坐如斯;我与高永夏纠缠于半目之间,他已干净利落将林日焕斩于马下。

虽然我总与他争吵,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深深地佩服着塔矢啊!

“对了,”绪方将棋子收好,起身离开时问了一句,“你下棋几年了?”

我心中默默算了一下:“应该有……三年半了吧。”

“三年——”绪方猛地转过身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震惊,然而这样的震惊只有一瞬,很快就恢复成面沉似水。他站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塔矢名人的研究会?我可以帮你引荐。”

我一下子站起,这回换我露出震惊的表情了。幸运来得太过突然,前一秒还遥不可及的距离,在下一秒就可以离塔矢这么近。我的心跳猛地加快,声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着:“愿意,我当然愿意!”

绪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我的面部表情,“呵呵”笑开了:“话说你多大了?”

“过几个月就十六了。”

绪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吗,那刚好跟小亮同年。其实我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有一位同龄人可以走进他的世界里。”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话说,你还在读高一?”

“嗯……是啊……”一想到明天是周一,还要上学,我顿时怏怏泄了气。

绪方沉吟了一下:“如果上学的话,参加研究会的时间就有限了……”

“你不用考虑我上学的事!”我匆忙打断他的话,拍着胸口急道,“只要能下棋,我明天就去退学!对,我明天就去!”

绪方凝视着我急切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另外——”他拉长声调,“职业考试报名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会帮你打招呼。周三晚上七点,在塔矢老师家有一场研究会,到时候你过来即可。塔矢老师家……”

“我认识的。”我接过话。

绪方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再次点了点头。然后脚步声响起,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房间的门口。

我这才从恍如梦境中清醒过来,大步追了上去,冲着已远去的背影大声喊道:“绪方老师,谢谢您!真是太谢谢您了!”

然后,发自内心地,虔诚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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